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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駁的話差一點脫口而出, 但他在最後一刻理智回籠。

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反駁什麽。

厭惡她難道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嗎?他們成婚不過三月,當初的那件事從來沒有就那樣輕飄飄的掀過去。

沒有人會喜歡被這樣促成的婚姻,畢竟從一開始, 她就把他當做一枚棋子,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受害者, 作壁上觀他的糾結, 無奈,最後看他落進網中。

即便是跟他道歉,也只是為了讓他別生氣,而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處。

就像是這一次,她不相信他。她不僅不相信他, 甚至在謊言被他戳穿時,她的第一反應仍然是辯解而不是承認。

在她眼裏這是一件小事,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介意的根本不是什麽雲施彥,而是時隔幾個月,她又理所當然的去騙他,又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利用他。

最後赫崢沒有肯定她, 也未曾反駁她, 他只是低聲問:“你也會在意這個嗎?”

雲映同他隔了有一拳距離, 因為翻了個身,他們倆現在沒有任何的接觸。

她不知道赫崢是什麽意思,想必不是什麽好話。

她聲音清醒, 不甘示弱著毫不猶豫道:“我當然不在意。”

赫崢看向她, 沈聲道:“雲映, 你既然不在意, 為什麽還要問……”

雲映打斷他道:“是你先問我的。”

她突然後悔說出那一連串來,她為什麽要提上次的事情, 原本不說倒罷了,如今這樣說出來,好像顯得她還真的在意他對她的看法。

雲映別開臉,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聲音冷靜道:“夫君,你知道的,就像是我不在意你是否發現我騙你一樣,我當然也不會在意你是否討厭我,你想做什麽,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。”

“總之我不會後悔我的每一個選擇,你生氣也沒用。”

赫崢都快被她氣笑了,她總是有一萬種方法激怒他,她知道他介意什麽,所以她就故意去提什麽。她每次總是嘴上說的很好聽,實際上她根本就不當回事。

雲映說完,赫崢沒有立即接話。

半晌,他從她身上收回目光,像是一場報覆,他冷聲道:“行,你知道就好。”

“你最好永遠記住,我就是不喜歡你。”

這句話融在夜色裏,雲映抿住唇沒有反駁,她倏然翻過身去背對著他,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。

隨便他喜不喜歡,反正從開始到現在,他也沒喜歡過她,這根本不重要。

糾結這個問題,真的很幼稚。

畢竟她要的從來不是赫崢的真心。

雲映閉上眼睛,又後知後覺開始後悔今天晚上的一切,本來事情很簡單,是她給弄的覆雜了。

她討厭覆雜。

長夜變藍,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雲映的思緒開始變得模糊起來。

她睡著了。

支摘窗還在開著,她睡著後很乖,縮著身體不動,也不蓋被子。

赫崢靠在她身邊,半點沒有睡意。

他甚至不知道雲映怎麽能睡著的,她生了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,平日說話也是輕聲細氣,不止對他,對所有人都是一樣。

她大多數時候都在順著別人,讓人如沐春風,不僅僅是恰到好處的幫忙,哪怕她是作為一個聆聽者,她也會很認真的聽別人說話。

可是同那些諂媚的人不同,她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在討好自己,而是她本身就是一個相處起來會讓人覺得舒服的人。

可她偶爾也會豎起刺來,比如剛才。

氣的他現在還睡不著。

房間內已經漸漸亮了些,赫崢低頭看她。

他們同床共枕三個月,仍然不了解對方。

不然她不會那樣說。

如果討厭她,他今天不會因為一個不確定的影子趕回來看她是否安全到家,更不會耐心問她去了哪。

他不討厭她。

他沒辦法跟一個厭惡的人同床共枕,可是他真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生氣沒有用,直說也沒有用,她只會嘴上應承,其實不當回事,也不會被他影響,有時候他都不知道,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他。

比如她總是撒謊,不說實話,還動不動提那件事來氣他。

比如他倆作為夫妻,她除了一句別生氣,就不會跟他提別的要求,甚至不花他的錢。

比如他今天特地戴了玉魚墜,而她半點沒發現。

就這樣看了好半天,睡夢中的雲映忽然動了動,她慢吞吞的朝他這邊翻了下身,秀眉緊蹙著,紅唇動了動,喃喃說了句話,赫崢沒有聽清楚。

只聽見一個玉字。

她朝他這邊挪了挪,這是她的慣有動作,以前他們倆一起睡覺的時候,親密時她會睡在他懷裏,不那麽親密,或者她嫌熱時,她就會貼著他的胸口。

赫崢此刻臉色仍不算好看,不想摟她。

但他看了她半天,最後還是擡起手,把她攬進了懷裏。

翌日清晨。

房內褪去昏暗,開始變得明亮,赫崢只摟著她瞇了半個時辰便清醒過來。

他動作輕緩的收回手,然後坐起身來,才走下床,雲映便似有所感,睜開了眼睛。

她昨夜睡得很晚,此刻神思尚且有幾分恍惚,隔了好半天,才想起來昨天跟赫崢吵架了。

又吵架了,明明原本只是他單方面的生氣。

如果只是雲施彥的事,肯定不用這麽覆雜的。

昨天晚上濃烈的情緒褪去,她這會要冷靜了許多,雲映舔了舔幹燥的唇,然後翻過身來看向他,男人正背對著她,脊背光裸,上次留下的傷還有一些淺淡的痕跡,非常突兀。

雲映靜靜的看著他披上外衣,然後她也跟著坐起身來。

她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,這會她已經開始思考,要怎麽跟他緩和關系了。

如果可以給赫崢消除記憶就好了,讓他只記得她的好,或者只消除她騙他的記憶也行,如果沒有那件事,跟他相處起來,其實還算愉快。

雲映率先打破沈默,她跟以前一樣問道:“你今晚什麽時候回來?”

她原以為赫崢氣頭上不會搭理她,沒想到他回頭看她一眼,還道:“不知道。”

雲映有些意外,她赤腳走下了床,少見的幫他找來了外袍遞給他,赫崢接過,雲映便猶豫片刻後問:“昨晚上的事,解決了嗎?”

赫崢道:“快了。”

雲映低聲哦了聲,然後又道:“那你今天還會去公主府嗎?”

赫崢披上外袍,垂眸看著她道:“你問這個做什麽?”

雲映不想讓他去見霍蕈,人他已經救了,昨天也安撫她了,今天就沒有必要再去了吧。

可是赫崢不喜歡她,倘若她說了,這人指不定偏得去,她思索片刻後道:“你昨天回來那麽晚,我不能關心關心你今天去幹嘛嗎?”

赫崢道:“應該不會。”

雲映:“哦。”

她放心多了,然後又道:“那你晚上回來晚了,還會讓人給我傳t信嗎?”

赫崢這次卻道:“不會。”

雲映拉下臉:“為什麽?”

赫崢拉開房門,回頭看她一眼,聲音平靜道:“你不是不介意嗎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說完便走出了門,連給雲映反駁的機會都沒有。

*

但晚上,他回來的並不晚。

跟平時一樣是掌燈時回,還跟她一起用了個晚膳。

雲映覺得很奇怪,上一次她跟赫崢這麽吵架的時候是在六月份,那時赫崢知道她騙他,氣的有半個月沒怎麽搭理過她。

後來每每提起那件事,他都不高興。

這次也是吵架,雲映都想好怎麽哄他了,結果他看起來好像還行,不用哄。

一連幾天都是這樣,好像在意,又好像不在意。

這日才用完晚膳,霧青便在外面敲了敲門,赫崢道:“進來。”

霧青走進房間,當著雲映的面,直接就道:“公子,長公主殿下那邊讓您現在去一趟。”

赫崢凝眉道:“可說是何事?”

霧青低聲在赫崢耳邊說了句什麽,雲映沒有聽見,然後她就見赫崢沈吟片刻,最後站起身來,道:“那備馬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雲映坐在圓凳上,仰頭看著他,然後沒忍住叫住他道:“夫君。”

赫崢望向她。

雲映關心道:“……小郡主的傷好的怎麽樣了?”

赫崢答:“好的差不多了。”

他說完便出了門,雲映抿住唇,沈默著站在門前

他是怎麽知道霍蕈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的。

這幾日雲映從沒跟赫崢提起過霍蕈,原因無他,她沒有立場,她不能跟赫崢一樣,坦然的去說出那句“婚事已成,別忘了你的身份。”

她心中不快,用過晚膳後,便同泠春一起出門散步。

走到後院時,雲映看見蘇清芽身邊跟著個臉生的下人,身後也跟了一群人,正站在橋上指著一處說著什麽。

雲映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,那是一處院子,名叫秋水齋,已經許久不住人了。

時節已至九月,距離赫延離開,已將近有三個月了,此時正是草木繁盛時,花樹擋著,雲映並不能把那院子看的清晰。

但她記得,秋水齋置於府內清幽處,算不得很大。但內裏碧瓦朱檐,寬闊精致,也勝在清凈,院落裏多的是奇花異草,每隔一段時日就有人進去打掃。

赫家很大,她平日走動不多,至今沒把府裏溜達完,所以那秋水齋她也沒有特地留心過。

這幾日她也沒有怎麽去過蘇清芽那,所以對她最近的動向並不了解。

雲映停下腳步,問泠春:“這是在幹什麽?”

泠春每日在府中走動,她家小姐性子懶散,但她是個閑不住的,同各房的下人都有點交情,聞言道:“奴婢聽說,蘇夫人好像要把秋水齋重新翻修。”

雲映隨口問:“怎麽突然想起這茬了,有誰要住嗎?”

泠春搖了搖頭,道:“這個奴婢也不知,明日奴婢去打聽打聽。”

雲映直覺跟赫延可能要帶回來的那位“心上人”有關系,這麽說來,這麽蘇清芽還真是位合格的主母,丈夫即將帶人回來,她倒是積極。

就是不知赫崢是否知道這件事,這三個月裏,至少在她面前,他一句赫延都沒提過。

“大嫂!”

雲映回頭,看見赫泠正在同她招手。

雲映轉過身子,緩聲道:“泠兒,有什麽事嗎?”

赫泠每次聽見雲映叫自己泠兒都不好意思,他撓了撓腦袋,然後跑到雲映面前,偷偷瞅了眼四周,確定赫崢不在後,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。

他小聲道:“嫂嫂,這是扶楹讓我交給你的。”

雲映啊了一聲,看了眼這皺巴巴的信,沒有要接的意思,只道:“他有什麽話,當面同我說就好了。”

褚扶楹沒在赫家住太久,上個月便回府了。

赫泠跟褚扶楹交好,所以他知道褚扶楹對雲映的感情稱不得什麽愛情,只是她嫂嫂各方面都太出眾,難免讓人想親近,也很正常。

比如現在,他跟雲映說話的時候,嗓音都不自覺溫柔幾分。弄清楚以後,赫崢當初把褚扶楹趕走的時候,他還替褚扶覺得不公平來著。

赫泠道:“扶楹他外出游學去了,恐得個大半年才能回來,這是他臨走時讓我交給嫂嫂你的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

她應了一聲,還是伸手接過了信。

赫泠見狀不由道:“嫂嫂,你可記著別被我哥看見,他容易想多。”

雲映沒怎麽在意這個問題,她想起什麽,趁機問道:“對了泠兒。”

赫泠看向雲映,嗯了一聲:“怎麽啦?”

雲映想問問霍蕈的事,但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。

她搖頭道:“無事,你去忙吧。”

赫泠道:“好嘞嫂嫂。”

他反而問道:“嫂嫂,怎麽不見我哥,我方才瞧見他回來了。”

雲映道:“又走了,去了公主府。”

赫泠道:“啊,怎麽又去?”

雲映蹙眉道:“又,他今天去過嗎?”

赫泠道:“昨天去的,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麽。”

赫泠走了以後,雲映也興致缺缺的回了房間。

她原本想去問問蘇清芽這房間收拾出來給誰住,畢竟赫延估計要不了十天半個月就回來了,她總會知道那人是誰。

事到如今,蘇清芽沒必要瞞她。

但因為想起赫崢這會又去見了霍蕈,她突然便對他們赫家上一輩的情/色傳聞沒了情趣。

戌正時分,赫崢回府。

秋水齋院落內仍燃著燈火,幾個工人瓦工和木工還在裏面忙活,白日裏蘇清芽親自監工,不管是木工手藝,還是所用材料,都是上等。

赫延會在十月前趕回來,那個人可能會比赫延早一些。

霧青見赫崢朝秋水齋多看了兩眼,心中有幾分嘆息,便道:“公子,您若是不想讓那位回來,屬下就下令……”

赫崢收回目光,道:“一個陌生人罷了,他回不回來,花什麽心思。”

他半點不想去管這種家門之事。

霧青沒再說什麽,那位公子回府,的確不關他家主子的事,不管赫閣老愛不愛褚夫人,愛不愛他家主子,赫崢都是赫家唯一繼承人。

赫延改變不了,那位也是。

只有這一點,最重要。

但他還是明顯察覺到赫崢周身氣場沈了幾分,他知道,他家公子不能嚴格算得上是個薄情寡性的人,所以時隔二十年,那位被接回來,不管是他自己,還是替褚夫人,他都不會高興的。

很快,赫崢朝回到了房間。

他推門走進去,雲映正靠在床邊看書。

房內燭火明亮,暖黃的燭火照在她身上,美的像夢。她向來喜歡明亮的房間,天色一黑,她就會讓人點燃房內所有的燈。

雲映聽見赫崢的聲音,放下書看了過去。

“夫君,你終於回來了。”

她方才原本在氣憤於赫崢偷偷去看霍蕈,但她很快又被這跌宕又香艷的話本子吸引,短暫的不氣他了。

“我還以為你還得很晚呢。”

赫崢走到桌邊,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被桌上那封敞開的信吸引,他蹙眉,伸手將信拿起來。

“你的信?”

雲映沒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,因為她知道赫崢不會在意,而且這信裏也沒什麽。

她嗯了一聲,道:“泠兒說是褚扶楹給我的。”

“我看過了,沒什麽大事,盡是問好。”

赫崢拿信的手一頓,瞇起眼睛道:“……褚扶楹給你的?”

雲映嗯了一聲,詢問:“怎麽了?”

赫崢迅速的把裏面的內容看完,越看臉越黑,但他什麽也沒說,只是放下信,道:“沒什麽。”

有了上次的經驗,這次雲映謹慎的把書闔上妥善放在一旁,然後才走上前,貼心敷衍道:“餓了嗎?”

赫崢脫下外袍,道:“有點。”

雲映楞了下,有些意外。

她當即推開房門,讓下人去小廚房把她沒喝的百合蓮子粥端過來。

而赫崢則走到長條案前,像往常一樣,開始看赫家旁枝的傳書還有公文,這原本是赫延的事。

雲映這樣看了一會,等下人把粥送到後,雲映端著粥走了過去,坐在了赫崢檀木椅子的扶手上。

她看赫崢忙活,問:“需要我餵你嗎?”

赫崢目光怪異的看她一眼,然後道:“不用。”

“放著吧。”

雲映把粥放在一旁,但她沒有起身,而是旁敲側擊念叨道:“怎麽大晚上的還要去公主府吧。”

赫崢隨口道:“殿下跟我商量……”

說到一半他又閉t上了嘴,擡眸對上雲映關切的目光,終於從這看似隨意的話中品出幾分端倪來,於是話音一轉,故意道:“跟我商量如何處置劫走霍蕈的那批刺客。”

“她受了傷,此事不該善了。”

雲映哦了一聲,又問:“我聽赫泠說你昨天也去看她了?”

赫崢嗯了一聲,沒有否認,胡謅道:“我與她幼時相識,難道不該去看看嗎。”

“……可你不是說她傷好的差不多了嗎。”

赫崢:“總歸是還沒好透。”

雲映拉下臉,心想赫崢難不成在沒好透之前都得三天兩頭的去看她嗎,那什麽才算是好透,倘若她受了傷,是不是得等到疤痕消失才算是徹底好透。

她看赫崢的目光不由變了變。

這一刻,她忽然在想,她說過她不後悔她人生的每一個選擇,那赫崢呢。

他曾有一刻後悔過嗎?

倘若他當初接受了聖上的賜婚,與霍蕈在一起,那他就不會娶她,他不會每日與她互相折磨。

可是她轉念一想,又覺得自己想法很怪。

她連赫崢是否討厭她都不在意,又為什麽要去在意赫崢喜歡誰呢。

反正他就算喜歡也跟霍蕈沒可能了,就像是她跟寧遇,也再無可能了。

雲映一直沒有說話,手臂就那樣搭在赫崢的肩頭,她半坐在扶手上,一只腿懸起,小腿輕晃著。

赫崢側眸看向她,看她那明顯不悅的神情,心中竟有一些滿足,好像是發現對她來說,他身上其實是有令她很在意的地方的。

赫崢放下筆,突然握住她的膝蓋,制止了她的動作,雲映垂眸看過去問:“怎麽了?”

赫崢道: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,我從此不會再去公主府。”

雲映:“……什麽條件?”

赫崢道:“別再跟褚扶楹往來。”

褚扶楹在雲映眼裏從來跟赫泠沒什麽差別,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:“好。”

她覺得自己占了便宜,心情也不由好了幾分,怕赫崢後悔,她連忙轉移話題,指了指那碗粥問:“需要我餵你嗎?”

赫崢面色怪異,他道:“我又不是沒長手。”

雲映已經沐過浴,長發垂散著,她道:“那我去看書了。”

赫崢的手卻仍然沒有從她腿上移開,也半點沒有放她走的意思,他擡眸問:“看的什麽書?”

雲映一時沒有回答,她對上赫崢的目光,然後目光移到他的唇,就這樣低頭吻了下。

自從上次跟他吵架以後,他們倆晚上雖然尚還睡在一起,但幾乎沒有親近過,甚至連一個親吻都沒有。

這個吻一觸即分,赫崢在最後扣住她的後腦,反客為主重新吻住她。

雲映攀住他的脖頸,在混亂時忽然問:“你不生氣了嗎?”

一吻畢,赫崢才道:“當然生氣。”

看吧,雲映就知道。

她就知道那件事不會那麽輕易翻篇,哪怕他依舊如往常,也不會不理她,甚至不提。

赫崢又道:“我生氣有用嗎?”

雲映心想當然有用,她不想讓他生氣,可是她又沒什麽辦法,還不怎麽會哄人。

以前哄阮喬時,給他做點東西,說幾句軟話就好了,到赫崢這兒她真的有些無措,他看起來是個軟硬不吃的人。

雲映道:“當然有用啊,你生氣了我也會不開心的。”

赫崢將她抱到床上,她穿的簡單,沐浴後因為圖輕巧,很多時候都是套個寬大的綾裙,想起來了會披個長袍,現在她被褪的只剩一件長袍。

赫崢停下動作,然後從她身上起身,垂眸看著她。

雖然雲映向來坦蕩,善於為自己尋找樂趣,但是無論多少次,這樣的註視都會讓她有些不適應。

赫崢喉結滾動,他靜靜看著床榻上花香暗竊,玉軟花柔,隱秘的念頭攀爬而上,他低聲道:“你再答應我一個條件,我就不生氣。”

雲映猜到了點,早這樣不就好了,她難道還會拒絕不成。她神色埋怨道:“我上次不就是這樣說的,你說我有病。”

赫崢俯下身吻她,大手隨便撈起了落在地上的絲絳,纏上她的手腕將她束在床頭。

他的吻不斷向下,雲映尚且沒做好準備,她想掙脫,但那結雖不緊但還真的一時半會掙脫不了,她急切道:“等等等等,你讓我先——”

她的聲音戛然而止,她繃住腳背,緊緊閉著眼睛,偏過頭去,被縛住的那只手緊握著,骨節泛白。

隔了半柱香。

赫崢重新去吻她的唇,雲映別開臉,抗拒的很明顯。

赫崢掐住她的下巴偏要去吻,但雲映不肯妥協,她聲音悶悶的,道:“去漱口。”

燭火搖曳。

後來雲映占了上風,那是她連在倉臺紀要裏都沒見過的東西,她不知道赫崢時怎麽想到的,方才他貼耳跟她說的時候,她就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
見到雲映的人,都會覺得她有種脆弱纖細的美,但其實她並不如展現的那樣瘦,她只是骨架相對小一些,即便胖了點也不太能瞧得出來,所以赫崢總是很喜歡揉她。

她的脾氣總是那樣好,至少在成婚的這段日子裏,她幾乎對他有求必應。

赫崢原以為自己不是個惡劣的人,他也做不出什麽惡劣的事,但是面對雲映,他好像總是很難控制住自己。

這種東西, 雲映起初覺得很難接受,但幾個來回後尚且也就那回事,她擡頭時還是看見他的神色,這又讓她覺得很美妙。

雲映莫名又想起了那件事。

在赫崢眼裏,她來到京城對他起意,然後利用雲漪霜他們的計劃將計就計,騙了雲漪霜,也騙了他,她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。

雖然確實騙了他,其實她也沒有那麽過分吧。

雲映微微喘氣,再次解釋:“我那天是真的不確定雲漪霜是不是真的肚子痛。”

赫崢壓抑著聲音道:“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嗎?”

雲映擡眸看他一眼,偏就要說,她道:“你知道的,我沒有什麽親人,雲漪霜勉強也算吧,我討厭她,但是她肚子裏的孩子也算我的小侄女或者小侄子,就算我討厭她,但是不希望她受傷。”

“我當然不會給她求情,我又不是什麽以怨報德的人,而且去鄉下不是什麽很不好的事,她瞧不起我是鄉下人,我不能讓她也感受一下嗎。”

赫崢:“……我信了,你先閉嘴。”

雲映認真分析道:“她去了也不用幹活,也不用想著掙錢,還能養孩子玩,比我當初在鄉下待的好多了,說不定她會喜歡鄉下呢。”

“而且再過幾年她就會回來,回來了她也才二十出頭,正是好年華。雖然有個孩子,但到底是國公府的女兒,再尋夫婿也不難。”

“而且她原本的夫君到現在都沒露面說句話,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。”

一堆說完,她有些疲憊,就這樣歇了會然後輕聲道:“信了就好。”

……

後來她再也沒辦法這麽悠閑的說話了。

猶如一個小小的插曲,她占據的主動的那一回很快就被蓋了過去。

像是在夏夜刮起的一陣暴雨,狂風呼嘯,不留情面的摧殘著一切。

到後面,她神思恍惚之時,他仍然很精神,雲映半闔著眸看了他半天,從中察覺出了幾分不同尋常。

其實不止這一回,從一開始,從他進門起,她就察覺到了。

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。

驟雨初歇,雲映撐著精神趴在他身上,聽他沈穩的心跳,然後在寂靜中主動詢問:“你不高興嗎?”

赫崢道:“沒有。”

可能是不想跟她說,雲映閉上嘴,沒有勉強。

但隔了一會,就在雲映快要睡著時,赫崢又開口道:“父親可能會帶一個人回來。”

雲映眨了下眼睛,問道:“他的心上人?”

赫崢道:“不是,是他心上人的兒子。”

雲映心想,她就說倘若是那心上人,褚夫人死十年再接,未免也太遲了。

如果是兒子的話,大概就能說的通了。

雲映道:“沒關系,反正你本來就有不少弟弟妹妹。”

赫崢嗯了一聲,他道:“我當然不會介意再多出幾個。”

赫延娶幾個生幾個都無所謂。

他只是替他的母親覺得失望。

也稱不上失望,畢竟從一開始就能預料到。

他的母親是褚氏的小女兒,金枝玉葉,大家閨秀。

所有人都說她的母親名門之儀,樣樣出t挑,她能嫁給赫延,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。

高門嫡女與手握重權的朝野重臣,他們配的不能再配,婚事就那麽理所當然的被定下來,只等得他的母親祖母去世的孝期一過,他們就會立即成婚。

就算他們彼時尚未相愛,但年輕的未婚夫妻,各自有各自的魅力,他們終會有相互吸引的那一天。

然而就在那短暫的一年裏,赫延愛上了別人。

他愛上了褚氏一個不起眼的庶女,除了那張跟他母親相似的臉龐,可以說她沒有一樣比得上褚夫人。

從天賦到學識她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,她怯弱,膽小,像一朵脆弱的花,根本不及褚夫人半點。

可赫延就是愛上了這樣的人,他要與褚夫人退婚,為了顧及褚氏臉面,他甚至願意讓褚氏主動跟他退婚,退婚理由她想怎麽說都可以,他可以不要名聲,最大限度的照顧她。

可不管他怎麽退讓,這件事都是褚夫人的恥辱。

他為這庶女做的每一分努力,好像都是在當著褚赫兩家的面往褚夫人的臉上扇巴掌。

沒有人在明面上說什麽,但是大家私底下都在看笑話。他們會說,褚萬殊其實也不過如此,那個庶女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魅力,是不是這些年一直在被嫡姐打壓。

褚夫人想不明白,她不知道為什麽。

她有哪一點比不上她那個庶出的妹妹,憑什麽赫延先認識她,愛上的卻是她的妹妹。

她日想夜想,到頭來就偏想去跟赫延證明,她褚萬殊一定會比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庶妹強。

況且褚赫兩家結親,不僅是他們倆的情愛那麽簡單,中間利益勾結你來我往,除了她,沒有人能幫到赫延幫到褚氏。

更別提那個庶女。

所以她拒絕了赫延的要求,甚至利用家族,讓人把那個庶女送走,然後對赫延稱她死了。

後來褚赫兩家還是結親了,純粹的利益,沒有半點感情,他的母親就這樣嫁入了赫家。

她覺得讓赫延愛上她並不是一件什麽難事,可能她沒有猜錯,她的確光芒萬丈,初才成婚的那一年,赫延興許真的對她動心過,不然不會有赫崢的存在。

來日方長,他可能真的會愛上她。

但前提是,那個庶女不會回來。

他們成婚一年後,那個庶女回來,所有的一切都天崩地裂。

當初的事情敗露,褚夫人與赫延徹底決裂。

那些興許萌芽過的愛與感情,再沒有了發展的可能。

她眼睜睜看赫延總是離家照顧她的庶妹,而她這個主母,留不住自己的丈夫。後來她的庶妹懷孕,赫延要接她進府。

褚夫人怎麽都不同意,她告訴赫延,誰都可以,就她不行。

孩子剩下沒多久後,庶女病逝,她的孩子被褚夫人送往千裏之外。

好像是為了報覆她。

赫延真的開始納妾,收側室,他是在告訴褚萬殊,不是說誰都可以嗎,那他找給她看。

此後十年,赫延與褚萬殊都是相互折磨,一個拼命證明自己沒錯,另一個則拼命證明自己永不會愛上她。

這些年裏赫延不愛褚夫人,所以他當然也不會喜歡赫崢。

後來褚萬殊病逝,赫延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報覆性的寵幸妾室,他消停了下來。

從那以後,他不再提起褚萬殊,甚至不會在赫崢面前說一句你母親。

褚夫人好像是他生命裏的一場狂風,過去了就是過去了,留下一片狼藉,收拾收拾就能恢覆原樣,他不會記得分毫,不會記得這場風帶給他的愛與恨。

結親,婚姻,父母之命,真是這世上最醜陋的東西。

雲映很困,也很累,她分不出多餘的心緒去思考什麽。最後她問赫崢:“他叫什麽名字。”

赫崢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總之不姓赫,也不姓褚,那是他母親要求的。

雲映又問:“那他什麽時候回來?”

燭火已熄,赫崢在黑暗中回答:“就這幾天吧。”

雲映低聲安慰道:“沒關系。”

她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口,重覆道:“回來也沒關系。”

很快,雲映便睡著了。

她呼吸輕淺,毫不防備的靠在他身上。

赫崢低下頭,房內僅有月色滿盈,她很輕,赫崢一手就能抱起來,但是現在她在他懷裏,他又覺得這是他生命的重量。

他不討厭她。

他當然不討厭她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,他再也沒辦法對她說出厭惡這兩個字。

那所謂的欺騙,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變了味,他不再去想她的出現是他人生的變故,是一場惹人不快的意外,甚至後悔跟她成親,而是純粹的厭惡欺騙本身。

他們有一個並不美好的開始。

如果可以,他希望開頭並不是因為欺騙,但是雲映沒有給他這個機會。

不過,世間諸事難以預料。

興許只有這種不美好,他們才能有繼續的可能。

赫崢低頭吻了吻她的側臉,她太過疲憊,沒有丁點反應,赫崢便又低頭吻了吻她的唇,然後收緊手臂。

他聽見自己胸腔震動,那是心跳的聲音,很快,好多次跟她相處都是這樣。

他不喜歡這樣,不想被她牽動情緒。

但這段時間他想了想,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麽。

為什麽越克制越想她。

可能是因為喜歡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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